呜呼！惟我皇考崇公 卜吉于泷冈之六十年 其子修始克表于其

呜呼！惟我皇考崇公60，卜吉于泷冈之六十年60，其子修始克表于其阡60，非敢缓也，盖有待也。

皇考：旧时对亡父的敬称。崇公：欧阳修的父亲欧阳观死后封崇国公。

卜吉：占卜选择墓地。泷（shuānɡ）冈：在今江西永丰的凤凰山上。

表：墓碑。阡（qiān）：墓道。

唉！想我先父崇国公，选择吉日在泷冈安葬的六十年后，他的儿子欧阳修才能在墓道上立碑撰表，这不是敢故意拖延，而是有所期待。

修不幸，生四岁而孤60。太夫人守节自誓60，居穷自力于衣食，以长以教，俾至于成人。太夫人告之曰：“汝父为吏廉而好施与，喜宾客，其俸禄虽薄，常不使有余，曰：‘毋以是为我累。’故其亡也，无一瓦之覆、一垄之植以庇而为生60，吾何恃而能自守耶？吾于汝父，知其一二，以有待于汝也。自吾为汝家妇，不及事吾姑61，然知汝父之能养也。汝孤而幼，吾不能知汝之必有立，然知汝父之必将有后也。吾之始归也61，汝父免于母丧方逾年。岁时祭祀，则必涕泣曰：‘祭而丰，不如养之薄也。’间御酒食61，则又涕泣曰：‘昔常不足，而今有余，其何及也！’吾始一二见之，以为新免于丧适然耳。既而其后常然，至其终身未尝不然。吾虽不及事姑，而以此知汝父之能养也。汝父为吏，尝夜烛治官书，屡废而叹61。吾问之，则曰：‘此死狱也，我求其生不得尔。’吾曰：‘生可求乎？’曰：‘求其生而不得，则死者与我皆无恨也。矧求而有得耶61！以其有得，则知不求而死者有恨也。夫常求其生，犹失之死，而世常求其死也。’回顾乳者抱汝而立于旁，因指而叹曰：‘术者谓我岁行在戌将死61，使其言然，吾不及见儿之立也，后当以我语告之。’其平居教他子弟61，常用此语。吾耳熟焉，故能详也。其施于外事，吾不能知。其居于家，无所矜饰61，而所为如此，是真发于中者耶！呜呼！其心厚于仁者耶！此吾知汝父之必将有后也。汝其勉之。夫养不必丰，要于孝；利虽不得博于物，要其心之厚于仁。吾不能教汝，此汝父之志也。”修泣而志之不敢忘。

孤：幼年丧父。

太夫人：指欧阳修的母亲。

庇：庇护。

姑：媳妇对婆婆的称呼。

始归：刚出嫁。

间：间或，偶尔。

废：停止。

矧（shěn）：况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