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蝉噪林逾静,鸟鸣山更幽”,运用了对比烘托的手法,传达了静和幽,实在是不可多得的诗句。后来,唐朝的大诗人王维尤其擅长运用这样的手法。卢询祖和魏收不喜欢这样的诗句,大概是因为他们习惯于直接描述,而不能够接受这其中的艺术手法。之推所引用的《诗经》中的诗句,也许是最早运用对比烘托手法的诗句,所以他说“籍诗生于此耳”。
9.21兰陵萧悫①,梁室上黄侯之子,工于篇什。尝有《秋诗》云:“芙蓉露下落,杨柳月中疏。”时人未之赏也。吾爱其萧散,宛然在目。颍川荀仲举、琅邪诸葛汉②,亦以为尔。而卢思道③之徒,雅所不惬。
兰陵的萧悫,是梁朝上黄侯的儿子,擅长作诗。曾经写过一首《秋诗》,其中说:“芙蓉露下落,杨柳月中疏。”当时的人都不欣赏。我却喜爱这两句诗的萧散景致,仿佛就在眼前。颍川的荀仲举、琅琊的诸葛汉,也是这样认为。但是,卢思道一班人,却不太喜欢这两句诗。 萧悫(què):字仁祖,北齐文学家。 荀仲举:字士高,北齐文学家。诸葛汉:即诸葛颖,字汉,北朝与隋朝之际文人。 卢思道:北朝与隋朝之际著名文人,《隋书》有传。
萧悫的诗句确有萧散情致,只是取象平淡,所以当时的人都不欣赏,而卢思道等人也不太喜欢。然文学本来如此,自不必强求一句诗写出来,天下人都能够欣赏和认可。只要自己所写乃是出于真情实意,也就可以了。
9.22何逊诗实为清巧,多形似之言;扬都论者,恨其每病苦辛,饶贫寒气,不及刘孝绰之雍容也。虽然,刘甚忌之,平生诵何诗,常云:“‘蘧车响北阙’,不道车。”①又撰《诗苑》,止取何两篇,时人讥其不广。刘孝绰当时既有重名,无所与让,唯服谢朓,常以谢诗置几案间,动静辄讽味。简文爱陶渊明文,亦复如此。江南语曰:“梁有三何,子朗最多。”三何者,逊及思澄、子朗也。子朗信饶清巧。思澄游庐山,每有佳篇,亦为冠绝。
何逊的诗确实是清新奇巧,多有生动形象的句子;但是,扬都的评论者们,都批评他太过深思苦虑,诗的意境又大多萧索清寒,不如刘孝绰那样雍容高雅。虽然如此,刘孝绰还是很忌妒何逊,平时诵读何逊的诗句,常常说:“‘蘧车响北阙’,不说车是违背道理的。”他又编撰有《诗苑》,其中只选取了何逊两首诗,当时的人就讥讽他心胸不够广阔。刘孝绰在当时享有盛名,对谁都不谦让,只是佩服谢朓一人,常常把谢朓的诗放在桌案上,起居作息之间都会读诵玩味一番。梁简文帝喜爱陶渊明的文章,也是这样。江南一带有句俗语说:“梁朝有三何,子朗才最高。”三何,是指何逊和何思澄、何子朗。何子朗的诗确实写得清新奇巧。何思澄游玩庐山,每每写出佳作,也算是冠绝一时。 蘧车:蘧伯玉的车。(huà):乖离。按王利器先生《颜氏家训集解》,刘孝绰所记何逊诗句为“蘧居响北阙”,所以,他讥讽何逊用居而不用车,是违背道理的。
自古文人多相轻,刘孝绰之忌妒何逊尚属不错了,在编撰《诗苑》时,还能选用何逊的两首诗。换了今日之人,则视之为敌,就连一首诗也都不会选了。
名实第十
10.1名之与实①,犹形之与影也。德艺周厚②,则名必善焉;容色姝③丽,则影必美焉。今不修身而求令④名于世者,犹貌甚恶而责妍影于镜也。上士忘名,中士立名,下士窃名。忘名者,体道合德,享鬼神之福佑,非所以求名也;立名者,修身慎行,惧荣观⑤之不显,非所以让名也;窃名者,厚貌深奸,干⑥浮华之虚称,非所以得名也。
名声与实际的关系,就像形体和身影的关系一样。一个德才兼备的人,他的名声一定会很好;一个容貌秀丽端庄的人,她的身影也一定会很美。如今,那些不想修身却想求取美名于世间的人,就像相貌很是丑陋却责求镜子照出美丽身影一般。上等人忘却名声,中等人树立名声,下等人窃取名声。忘却名声的上等人,体悟了道而言行全都合乎于德,他们享有鬼神的赐福和护佑,他们并不是为了追求名声;树立名声的中等人,修养身心,慎言慎行,总是担心自己的荣誉不能够彰显,对于名声,他们是不会谦让的;窃取名声的下等人,则往往貌似厚道,却心怀奸诈,总是想谋取浮华的虚名,他们这样做是得不到名声的。 名:名声。实:真实。 周:周备。厚:笃厚。 姝(shū):美好。 令:善。 荣观:荣名,荣誉。 干:求取。